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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纪录的潜水 258m洞穴潜水

序言
2023.5.8


想念大米的亲人和朋友们,在过去的三年半时间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纪念方式。这篇文章记录了这些时光里我的坚持和心声。(此文是一篇技术潜水的原创散记,全文约28000字。作者没有对个人感受和专业知识进行区分编排,导致部分内容晦涩难懂,请多包涵!)



第一章
为什么是深度158米和258米?

1.1
起源:献给大米的浪漫

158米和258米的目标在2020年初就已经确立。其含义是一份跨越时空的生日礼物,献给我在2019年过世的太太:周敏(大米Daisy Chow 1991-5-8)。
图片此文也献给所有还在咬牙坚持梦想,不放弃的人们:愿你能一路披荆斩棘,也拥有抵达荒芜的勇气!

1.2
灾难

2019年在美国佛罗里达发生的潜水意外一直如梦魇萦绕我心头,失去了人生伴侣的同时,我自身也经历了水下BO和轻微肺进水等身体损伤。在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里,我万念俱灰,和身边的朋友表示不想再潜水了。因为失去了本以为会一辈子的潜伴,让我想到这个运动的时候只剩下痛苦。而在当时,原本不抽烟的我也开始了大量抽烟,一天1-2包的量,伴随喝酒来麻痹一部分压力。在美国办理了近一个月的漫长遗体运回国内的手续后,我随同大米的遗体在2019年12月下旬回到了佛山,因为新冠疫情的爆发,整个后事的过程陆陆续续在佛山和宁波两地不间断得持续了一年多时间,直到2021年3月份完成在西樵山福荫园墓园的立碑。2019年对我们来说很特殊,在这一年我和大米培养了很好的生活默契,在职业教学上和旅行看世界上都互相扶持促进,年中时候的《诗巴丹120米深潜项目》《高海拔淡水湖泊潜水之泸沽湖》都是我们一起积极参与WUD团队活动的纪录,下半年时候的《加拉帕戈斯群岛:陆地跳岛行程和潜水船宿系列》更是大米记录了自己看世界的独特视角。她同时也是那一年我诸多课程的学生群里面“秘书长”,欢声笑语遍布我的每一个回忆,本身我的个性有点偏执,善良而富有艺术观察力的大米成为了我接触这个世界的催化剂和柔软剂。
图片2019年我们在加拉帕戈斯船宿潜水
年底的事故让我失去了人生方向,密不透风的抑郁压着心头,但是又不得不面对非常复杂的遗体运回中国各种相关手续,同时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安抚远在国内的亲戚好友悲痛无助的内心,但是自己内心的伤口一直没有空间和机会去消化。我在一开始的五个月时间都是铁了心不返回潜水了,把大部分时间用在了陪伴伤心的岳父母身边。可是渐渐的,我开始感受到另一层焦虑,因为我和大米的几乎所有快乐时光都是围绕着潜水、海岛、甚至是严苛的教学训练,远离潜水让我心中似乎切断了和她的主要精神连接,哪怕我的痛苦也是于此相关。越来越想念有她一起在水中的时光,我陷入日夜的沉思。事故发生的六个月后,我在老家宁海县和宁波的朋友小光、大伟吃饭时,大家都喝了点白酒,我开始吐露内心中的一个重要的决定:重返潜水。我不想这份珍贵的连接从此断掉,不仅如此,我想用一种更为极致的方式,用三年时间去执行这个计划,完成158米和258米的洞穴深潜,因为佛州事发时我们在cave diving,大米不论是私下还是在朋友圈里都多次感慨她有多么的喜爱这种“仿佛不在地球上”遨游的愉悦。我心中默默承诺给大米,我一定会努力,给想念她的朋友们一份特别的数字“仪式感”。

1.3
重返训练

在我表达了重返潜水的愿望后,朋友们都支持且表示“猜到了”。也许是他们都料到我离开了潜水会更加抑郁吧,好多人都表示等着我宣布返回的那一刻。但是我除了小光和大伟之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我有158米和258米潜水的目标。当时也是我对自身的状态有所担心,不确定事故后的我有没有留下难以解决的精神应激创伤。2020年6月1日,广西狼口泉,是我和小光在时隔半年多后再次下水进行了两天的减压潜水check dive,一切顺利,我们也验证了自身水中的状态,没有可疑的PTSD迹象。从2020年7月到11月,我和秦潜会俱乐部合作,在云南抚仙湖、广东佛山、梅州三地开课教授了基础和减压潜水深潜课程。其中梅州绿窟潭的深潜1课程中,我培养出了后续和我一起探索的学生老张(Lucky7)和新任WUD教练飞飞(秦潜会俱乐部创办者)&小光(印尼Panda号船宿老板),五个月的课程的教学收入也让我买下了第二台JJ CCR(第一台留在了佛罗里达)。
图片2020年抚仙湖

1.4
克服内心的拉扯

除了通过几个月的教课去积累打造自己训练基地的起始资金外,我参与了柳州200霸俱乐部韦柏牵头的CCTV地理中国频道《奇趣大自然.狼口奇泉》的拍摄,还连同韦教练团队在古瓦水库进行了CCR百米减压潜水的训练。可是在这半年多时间里面,我的内心拉扯依然强烈,因为我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当下的教学状态良好,教出来的学生们还自发成立了一个“雏菊帮”(Daisy:小雏菊),让我感到了很多欣慰与温暖,其他潜水项目也进行得比较顺利,可是,距离实现我内心中真正的目标依然遥远。我不可以麻痹自己,安逸地生活在这个“舒适区”之内。在2020年底时候,在思考目标深度潜水方案的我,因为缺少数据样本和经验故事去参考,心中充满了迷茫。加上内心中时不时在陆地产生“记忆闪回情绪焦虑症”,加上面对各方长辈时候的压力,我觉得自己得做出一个很大的改变才能继续走下去。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1.5
令朋友不解的决定

用五个月陆续教课赚来的所有钱,我在2020年底订购了第二台JJ CCR,再拿出部分存款购入一件新干衣、五个Catalina铝瓶和五套减压调节器。可是我心里很清楚,这些装备只是开端,甚至连起步都还没有,为了实现心中的目标,兑现这份承诺,我还需要去做出更大的改变。整个2020年期间,大米的后事进展缓慢,时常需要到各地参与不同类型的祭奠仪式,面临悲伤的亲人,压抑的氛围,我的情绪波动幅度很大,经常深深地陷入压抑和自闭之中。思索了很久时间,我做出决定:于2020年底停止潜水教学状态,远离商业行为,进入修行模式,摸索自己的路。虽然并不知道前进的路在哪,直觉告诉我这是当下唯一适合我的决定。



第二章
波    折

2.1
寻找九顿天窗附近的落脚点

2021年的我不再教课,专注自身心理状态的调整,在3月20日大米立碑完成后,我开始执行针对超大深度潜水需要做的准备。为什么选择广西都安的九顿天窗?因为它是在中国我唯一知道的,有希望可以实现这个目标的中国洞穴。九顿天窗有很多国内、外的资深潜水前辈探索历史存在,曾经澳洲湿骡子WetMules团队在九顿南洞探索到了213米,2020年底中国韩颋老猫在九顿北洞将深度拓展到234米。为了减少心理层面的干扰,感受独居探索的节奏,21年3月时候我开车去到九顿村附近寻找住宿,希望通过变成村民融入到当地的生活节奏,寻找内心的平静和给自己独自疗伤的空间。找到一栋很不错的民房后,我毫不犹豫订下了从当年六月开始的两年租期。看似一切顺利,箭在弦上了,但是未曾想到:减压病,这个技术潜水员忌惮的名词,不期而至,打乱了我2021年的所有计划。

2.2
意料之外的巨大挫折:减压病

21年的4月,我拿出新到货的JJ CCR和配件,在佛山LOCH跳水池做了check dive后,和包括韦柏老张飞飞阿捏等在内的朋友一起驱车到了熟悉的梅州绿窟潭。我的目标是进行空气长底部时间较大深度的潜水适应训练。简单地说,我需要在绿窟潭测试和验证自己能否在在较高气体迷醉和气体密度(High Gas Density)产生的大呼吸做功(WOB)情况下,还有高效的执行潜水能力,和不错的身体控制。其他的朋友在水底做他们的潜水课程,我伴随他们时空共存,执行独立的潜水计划,从4月18日开始到4月22日连续五天进行了五个长底部时间的减压潜水(总RT从100分钟至240分钟不等)。期间我多次环绕绿窟潭水底的新主绳环线,放置了150M中间点双箭头标,拉线探索了一些未有主引导绳布置的区域,最后收回了66米区域的全部橙色旧A线。但是,减压病还是不期而至。第五个潜水日,4月22号下午三点多入水,我在晚上七点按照GF20/70做完减压后,额外在5到3米减压了15分钟后才缓慢升水。水面短暂休息后,我体感一切正常。随后我开始爬坡,到了中间平台休息3分钟后拆下CCR纯氧瓶走到了山顶的基地。忽然减压病第一波冲击潮袭来,当时我的精神兴奋度很高,一边精神抖擞地和朋友述说着水中感受时一边脱着干衣,渐渐地感受到一股疲惫感。一种疲惫得不想站立,说话气喘吁吁,想要深呼吸但是又很难扩胸深呼吸的呼吸短促感。我还没意识到减压病即将爆发,心想自己可能是需要休息。我脱下干衣后立刻前往山头之下的民宿餐厅,坐下来之后这种呼吸困难和乏力感越发堆积,脑袋发蒙。坐下大约3分钟的时间我已经意识到自己食欲全无且无法挺背正坐,呼吸感到越发困难,有一种很强烈的想要躺下来的欲望。我和朋友说吃不下饭了,需要躺着,同时也告诉老张帮我搬一瓶纯氧来。我弓着背喘着气,走到房间后立刻躺下,但是短促的呼吸让我不能正躺只能侧卧。也就在这时浑身袭来难以描述的难受,伴随着恶心和身体关节的胀痛,肺部的呼吸困难让我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很快朋友们搬来了纯氧,我开始呼吸纯氧闭目养神,脑海中房间在缓慢地旋转,有点恶心但是吐不出来,浑身肌肉有似痛非痛的灼烧感。大概经过3小时的挣扎,呼吸困难的问题散去。随之带来的是右腿膝盖的刺痛感和浑身的大理石花纹,典型的减压病临床症状。那时候已经接近凌晨,我开始能够自主坐立,虽然全身乏力但是没有其他症状加剧的迹象。应该是度过最大的难关了吧!我给朋友们展示了浑身皮肤层的大理石斑纹,心中开始琢磨为什么会这样。这是漫长的一夜,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严格按照潜水电脑表的保守减压模型,清完了要求的减压时间后,还额外在更浅的深度多做了额外的停留才升水。按理说虽然每一天都有爬小山坡这个行为,但也不应该在最后一天出现如此强烈的浑身减压病症状。为了初步判断这个减压病对我神经系统的影响,第二天我联系到了工程潜水医学张辉教授,张教授通过远程视频检查了我的基础神经反射,了解了我当下的体感,初步得出结论是最难时期已度过,神经反射无大碍不需过度担心。我长舒了一口气,但是身体的疲乏感依然强烈,走几节楼梯也会喘气,现在回想起来这很像奥密克戎阳性了之后的身体疲劳感。我回到家里以后维持了一周的非常疲乏,还发生了一个特别奇特的现象:极度嗜咸,喜欢咸味的汤面,口感上喝咸汤如同在喝淡水。逐渐浑身的脂肪都开始吸水饱合,整个人像漫威的巨人浩克一样膨胀起来,浑身上下硬邦邦。同时一些关节筋腱位置都有轻微的酸疼感,走楼梯会有明显乏力感。静卧休息一周后,这个情况逐渐缓解,忽然地连续排尿让我原本膨胀饱和的体表脂肪层开始软化,逐渐在几天后恢复了往前的样子。非常奇特的一段疗养时光!
图片减压病前连续五天潜水的电脑表数据
在后续和张教授的沟通中,我们推测这是因为体内过多的气泡刺激了身体组织各处的血管壁,造成血管壁通透性增加,类似漏水的感觉,导致血管内的水分跑到脂肪组织里,引发浑身夸张水肿的症状。估计我喝入的咸味汤水就相当于在饮用生理盐水,补充因为体内水分大量进入脂肪组织的脱水感受吧。我开始思索其背后的原因,但是这个“为什么”在当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答案。如今历经了后面两年的经验累积,我已经推演出了当时得减压病的几个主要原因:

1
当时的我身体体脂太高(BMI值26.6)。脂肪作为较慢速度的组织腔格,在连续多日的长底部时间减压潜水中,其脱饱和效率很低。常规的ZHL16-C的模型里面虽然有保守度可以设置,但是每个人不同的体脂含量是差别很大的,我在当时的潜水计划和身体体型下,GF High的实际效果可能没有想象中保守。

2
吸烟对复杂减压潜水的不利影响。这个概念其实我是知道的,根据Mark Powell的《Deco For Divers》内数据估计,轻度到重度吸烟的烟民在做减压潜水时,其体内血氧的实际含量可能会因为一氧化碳的存在而受到3~15%的损失。当时的我已经从前文中讲到的每天抽很多烟草烟,逐渐过度到了电子烟,但是体内肯定还是有一些一氧化碳存在。因此我使用CCR时候水下的实际氧分压肯定是偏低的。简单的潜水影响可能不大,但是连续多日的大潜水让误差堆积到了一个临界值,这都是电脑表无法模拟的。

3
升水后的体力劳动。因为水面楼梯被拆除,背着重装dir JJ爬坡对膝关节部位压力太大,持续的发力影响了相应组织的排出惰性气体速率,造成气泡堆积,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4
连续的长底部时间减压潜水。我本以为Shearwater内置的tissue compartment模型会把连续潜水的累积数据,有效地堆积在每一潜的实际减压之中,可是因为我自身体脂太高等原因,其数据偏差与实际较大。而这个很个人化的数据偏差得不到实时反馈,我为此做出了误判。

5
延迟产生的减压病症状,正是印证了我体内“中组织”的惰性气体饱和度过高,虽然未到很危险的情况。因此我深刻体会到每一次潜水之间的水面时间需要根据计划做动态的调整,越大的深度和底部时间,应该至少以2天或3天为下水间隔。除此之外,NEDU在2011年的一个研究报告也是非常有指导意义,可惜我在当时并不知道,现在放在文末的文献列表里,感兴趣的话可以下载阅读。

2.3
一年的摇摆和思考

21年4月的减压病给我的自信心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在内心深处我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再也无法重返减压潜水了。因为减压病的潜在后遗症是那么令人难以琢磨。意识层面被分割成了两个阵营: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坚持?减压病给我传达了一个明显的信号:当下我的状态距离258米很远。为之要付出的努力还需要很多,而身边没有一个清晰的参照可以给我让我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这一切是不是一个“信号”,让我可以放弃执念,未来找个海岛去做基础水肺教学?或者去接受更多长辈所期望的城市工作?另一个声音,则是在给我内心加油鼓劲:所有的挫折和坎坷,正是实现给大米这份“跨越时空礼物”的价值。我应该坚持,并且付出更多改变和努力,在最终确定“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继续”之前,我都不应该放弃,应该努力去恢复健康、去调整心情!两个声音一时间没有分出胜负,第二个声音略占上风,我内心开始逃避这个话题。从减压病恢复期开始,我决心通过每天的慢跑来控制自己的体脂率,锻炼心肺功能,同时减少对烟草的依赖。这是一个漫长的周期,因为低运动量已经维持了很久,恢复每天30分钟的慢跑都让我在一开始有很痛苦的感觉。养病期间习惯了每天躺着吃喝睡,形成了惰性,思维也开始摇摆“为什么要坚持?”。持续了1个半月的慢跑,因为六月份两广地区气温升高,又懈怠了。为了对抗内心中想要宅着不动的惰性,我会强行给自己找点任务去做,比如六月时候我又去到九顿村,和房东签了2年的租房合同,按他的请求一次性付光租金。随后我回到家乡宁波,买了用于拉装备的五菱宏光。年底的时候,到深圳宝华经销商处购买了Junior2打气机。这些操作在后来,都阴差阳错得成为了我不放弃的“动力”之一。从21年4月底开始到22年的4月初,一整年我都没有重返潜水。其原因有点复杂,涉及心理层面的压力和自我和解的过程。19年的事故之后,精神的低潮经常让我陷入自闭之中无法自拔。期间我逐渐习惯了没有商业行为的清贫安静,也是从此时开始,我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独处。特别是每次往返九顿村搬运设备时候,一个人在租下的大房子里面打扫卫生、调试装备设备、做饭做菜做家务、看山看水听风声,努力融入当地成为新村民。虽然听着挺惬意,但实际上每次我回到九顿,都会有几天深度emo。原因很多:一是内心深处的对自身减压病康复程度的不确定性;二是内心还没完全接受这种纯粹独居的孤独感;三是低估了日常维护打扫380平大房子的工作量,每天做清洁、家务和做饭都占用大量的时间;四是大量的新装备设备需要调试、需要测试,一个人完成这个规模的工作量有点overwhelming。
图片我在九顿租的房子就在其一
在整个21年下半年,我有数十次自我怀疑这个孤独漫长的九顿潜水计划,会不会到头来变成愚蠢的白费功夫,减压病的心理压力给了我低迷的身心状况,长时间没有工作的零收入也让我有一些焦虑情绪。我反问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和成本,去九顿村设立一个只对自己开放的“非营利”潜店是否是一个离谱的决定?工作、赚钱、身份等等的压力一直存在,如果点开朋友圈就会有各种以前的好友在某地成功的教学开班,或者开始转型其他行业领域的分享。为了让自己不焦虑,我关闭了朋友圈入口,断开大部分社会联系,逼自己习惯每天只会和1-2人说话的日常。这种内心的挣扎,几乎吞噬了我最开始想要做整个事情的热情,但是我还在努力寻找一个重获自信的信念。可是有趣的也是这份“自闭”给了我一个似乎不得不继续下去的理由:“不甘心啊,大钱都已经花了,我也没有其他收入来源,该买的都买了,如果不努力一把,怎么对得起这份巨额开销?”很搞笑,这是我在这个挣扎的时期对自己说的最多的话之一,并不是踌躇满志的样子。除了内心依然坚定得想用属于我的方式纪念大米,那个“不甘心”也辅助了我熬过最困难的时期。为什么在那个时期的我为什么不和其他大部分技术深潜教练一样,通过教授大深度潜水课程去赚钱的同时,顺便实现一些训练目标呢?这个问题我在当时也思索过,主要原因是在当时我内心抑郁程度很深,过多得暴露在社会关系中的话,哪怕只是和新学生自我介绍,我都会有很大的焦虑感,我害怕自我介绍以往的潜水经历,害怕提起大米的事故,更害怕学生为了这个变得小心翼翼不触及这些话题。所以我没办法像2019年一样去大大咧咧的招生了。在九顿村隐居带来的过度安静虽然难熬,但是我真正拥有无干扰冥想的空间了。我个人对已经过世的家人的想念,建立在一种“通过意念与精神世界连接”的理念之上,我相信只要真的在乎,日常的普通日子也可以传递真挚情感,不一定要在特定的节气或者依赖特定的仪式(例如在清明节烧纸钱上香等传统方式)。有时候内心自言自语地去分享生活琐碎、见闻感受和心情理想,都是和过世的家人表达想念与关爱的方式,我相信它有跨越时空的力量,不禁想到了我很喜欢的电影《星际穿越Interstellar》里面阐述的概念,引用其中一段台词:
图片Love isn’t something that we invented. It’s observable, powerful. It has to mean something. Maybe it means something more, something we can’t yet understand. Maybe it’s some evidence, some artifact of a higher dimension that we can’t consciously perceive. Love is the one thing that we’re capable of perceiving that transcends dimensions of time and space.爱是能够穿越时空和维度的唯一力量。
一些传统的祭奠仪式很漫长复杂,有时候一个流程需要根据算出来的日子分好多天去做,还会分不同城市不同场所有不同的仪式。这个长征一般的流程再结合需要我用传统的风格安抚所有到场的亲戚好友,都在我心里留下了特别深的伤疤和压力。选择在九顿隐居,虽然负面部分是生活不方便和过于安静,但正面部分也逐渐显现出来,它给了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可以纯粹地直面内心和疗伤的机会。

2.4
重返减压潜水和“双158”

2022年4月是一个新的起点,3月下旬时候我回到九顿村,这时候的我已经比一年前的减压病时期减脂了20斤,戒烟也比较成功,是时候重返减压潜水了。大房子有四层,一楼是我的个人潜水工作室,有完整的三混气配气系统、打气机和工具台,二、三、四楼是厨房、健身区和生活区。这次来到九顿的心理压力依然没有很好的得到缓解,我用了一礼拜的时间去慢慢的打扫卫生和习惯饮食起居,再用一礼拜的时间去组装调试配气系统、CCR新配置及所有减压气瓶和调节器。回想起来,我那么缓慢的进度可能是因为太靠近揭晓“谜底”的时间,使我产生了逃避心理,逃避自己是否还能大深度潜水的事实。清明节我回到佛山,和亲朋好友去了大米在西樵山的墓园之后,再回到九顿准备开始时隔一年后的第一个check dive。再回到九顿时我开始进一步压制情绪的低迷,先用3天时间去适应九顿村的生活节奏和克服内心惰性,再整备下水的装备。第一潜结果很顺利丝滑:4月10日check dive,使用空气DIR-JJ CCR第一次进入北洞,熟悉了水面至入洞区域的开放水域大致结构。开放水域部分能见度非常棒,灿烂阳光让减压变得轻松愉悦。整个潜水很舒适,身体在水中和出水后都没有异样。至此,压在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呼!我又可以减压潜水了。随后的12天内,我交替在南洞和北洞做了6次80米和5次70米内的踩点潜水。这一些用空气作为稀释气体的潜水一方面让我重新获得了对自己身体和潜水技术把控的信心,摸索了自己对气体迷醉耐受的舒适区限度大概在哪,同时也熟悉了南北洞八十米范围内的结构特点和风险类型差异。怀着轻快的心情,我告诉了2年前教出的深潜1课程学生老张:我已经准备好重返深潜了。老张是当时我所有学生中理论钻研度、潜水热爱度、思维缜密度和训练态度结合在一起状态最好的学生,因为见证了他从抚仙湖的双瓶基础课程开始的每一个阶段性进步,改进细节、虚心学习、认真反复训练、不断累积开放水域潜水的经验。老张参与绿窟潭的深潜1的课程时状态不稳定,看着同学飞飞顺利一次通过考核,我知道他虽然很想能一次性结业,但是还是虚心听取了我的建议放弃了连续补考,继续去抚仙湖进行减压潜水训练,踏实地雕琢细节。在当时,高标准的课程要求是我对老张的一个考察,我想看看他在小挫折之中能否及时调整好状态和心态,能否继续踏实得训练去沉淀自己。因为在当时的深潜1课程里面,我觉得他和飞飞都是有希望成为我未来潜伴的好苗子。事实证明两位学员都很努力,老张在深潜1课程毕业后的半年在全国各地减压潜水累积经验,随后学习了洞穴和深潜2课程,完成了南宁圣龙潭百米潜水课程;飞飞则侧重教学,成为WUD教练后参与了很多期部队和特警战斗潜水员的课程培训,同时也完成了百米潜水课程。技术潜水是一个对潜伴间的磨合要求非常高的运动,简单的比喻就好比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战友一样。只有知己知彼,才能够非常信任彼此能在困难的紧急情况之中,也可以互相照应并且互为备份。22年4月的老张已经累积了相当可观的减压潜水经验,有绿窟潭80米的CCR潜水经验,5月中旬他第一次来到九顿我的个人基地一起参与南北洞的深潜摸索。当时我对九顿的气候规律还不熟悉,运气不佳正好撞到雨季到来,相比上一个月清澈的水体,当下的南北洞开放水域能见度基本只有两米,水很浑,下到6米就如同夜潜一般的黑。多亏有4月份多次下水的经验,我对南北洞入口位置和地形结构还是比较熟悉,check dive简单调整后便顺利地在随后完成了110米、120米、133米、142米的潜水。这四个百米潜水交替在南北洞进行,走了一遍从南洞约105米至北洞120米的连接线,随后计划第一个158米潜水时候我决定放在南洞进行,一方面是我对南洞80米之后相对更宽敞的主通道结构更喜欢,另一方面就是一种个人的偏好,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信任感。
图片我们在下水前让岸上的小孩帮忙拍了个照
我和老张的双人团队在5月开始对很多细节和配置做出调整,减压模型上我从最初的浅层理解开始,忌惮于前一年的减压病,调整为保守的GF20/70,随后逐渐改为常见的30/70,BC和干衣充气系统也重新设计了分配逻辑。因为降雨量的逐渐增多,入洞口处的流也逐渐变大,这时潜水的技巧动作和减压的位置细节都需要做出一些改变才能保证团队的安全性。在142米的潜水日当天,南洞入口的大流让整体负浮力较少的老张难以从正面进入,我结合以往在佛州的潜水经验,示意他可以跟随我从侧面以非trim姿态负浮力切入主通道,这个入洞技巧的改进也成功保证了5月26日的158米目标顺利进行。当天依然是低能见度且有流,经过多日潜水磨合我们也能够有一个相对高效的下潜和上升速率,洞内减压时候也优化了减压路线。我们顺利完成了南洞最大深度158米,总潜水时间158分钟的一潜!我终于实现了第一个献给大米的潜水,感慨万分。虽然内心情绪很复杂,但是因为我在生活和网络中都隐居已久,我没有公开这个潜水数据,但是对于我的精神世界来说,这次成功的双158潜水是一个成功的情绪宣泄。压抑了两年多的情绪得到很多释放,心情开始变好,对潜水的信心和专注度也加强了。
图片2022年5月26日和今年4月25日的两次双158潜水
我和老张顺利的双人组磨合也给了下一阶段的冬日潜水更大的信心,当前为止游刃有余的潜水状态让我们决定下一阶段目标深度200米,一个新的挑战。



第三章
258米 for Daisy

3.1
新节奏、新发现

舒适的潜水后勤是大难度潜水的前提保证,我喜欢在凉爽的天气穿干衣和整理装备,所以22年整个炎热的夏天我都没有回九顿。十月底我和老张又开始下一阶段的探索。这一次我决定全部都在南洞,因为南洞可以给我一种莫名的亲切舒适感。Check dive 137米后,我们分别进行了166米和194米的深度拓展。此时水下能见度真是喜人,这次我没有对减压逻辑做出调整,而是增加了下潜和上升的效率,第四个潜水日也顺利地以看到南洞湿骡子团队拉的213米绳结终点而结束。这个递进潜水到212米的过程,明确了南洞的大竖井区域一直达到约210余米,在202米主绳上可以看到老猫拉的通往北洞的跳线T,2020年底他完成的234米潜水就是从南洞下水然后沿着这根连通线到北洞继续下潜,再往下10米后到达Richard Harris和Craig Challen拉的绳结终点,可以明显的看到南洞结构发生转变,垂直的竖井横向收窄,视觉上看起来像进入了一个几乎横向的窄通道。在当时这一潜到达212米已经是计划的极限,虽然绳结终点还在一米深之外,但是因为引导绳走向接近平行,需要进入一个屋檐,可能会耽搁一些时间,所以我没有做过多逗留选择立刻引导团队上升。这四潜的后勤节奏我们做了强制的时间间隔至少一天,避免连续下水堆积的身体疲惫和情绪紧绷造成更大负面影响,舒适的潜水节奏也是进阶潜水的关键啊!我是通过自己得减压病的例子对这有了深刻的体会,必须贯彻。

3.2
再次当头一棒:223米潜水后的紧急情况!

完成南洞212米潜水后,我和老张约定12月第二个礼拜开始下一个阶段的探索。这会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因为湿骡子团队拉的终点结在213米,继续往下就是还未有人到达过的区域。接下去的通道是否真的如视觉所示的收窄然后平行?难道南洞就差不多到头了吗?这些疑问都需要身临其中才能有答案。
图片湿骡子团队在南洞213米的绳结终点
自十一月的潜水开始,我们从五月的纯OC备份之外额外加入了一台备用CCR-胸挂Choptima和更多的OC气体。我从十二月的南洞161米check dive开始,调整了我自己的减压模型的保守度,朝着更贴近我个人效率的方向去测试,具体数据我就不展开了,原因在后面再讲。12月9日的check dive一切正常,我和老张也做了一个220-225米的潜水计划,因为未知延伸引导绳后的深度拓展效率,所以也做了未到220米而先到达了底部折返时间的准备。而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老张身体的一个先兆会在这一次的潜水中爆发:他在来广西进行本次潜水之前,就说过偶尔会有一些轻微的耳鸣,不严重也不影响做法兰佐耳压平衡,耳鸣偶尔会出现但大部分时候没有。再加上他那段时间在健身房进行举重训练,我们当时猜测也许耳鸣和举重导致的头部充血有关,都没有太放在心上。12月12日的清晨,一切正常,我们按计划进行了装备检查和潜水计划核对,整个下水的过程都很顺利。完全想不到后面会有一个匪夷所思的恐怖经历等着我们。下潜的过程很顺利,节奏比以往还快了一些,我到达目标深度湿骡子的绳结终结之后,立刻掏出线轮在终结点的完美凸起石块上面进行第一结点绕线,随后我看到跟随的老张也到了213米,可是位置在更靠近洞里的侧下方。我灯光确认OK然后示意要往前推进寻找合适的第二结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似乎有一阵水下沙尘暴袭来,我先环顾四周觉得当前的能见度还可以接受,就想继续往前游动几米看看能见度是否可以明显改善。然而并没有,这个沙尘暴逐渐开始包围我,能见度越来越差,在能见度骤降之前我依稀看到整个通道似乎在横向做了一个小弯折之后,有放宽的迹象!而且延伸的角度没有平行那么缓,估计有45度的样子。但是,弥漫水中的细泥让我来不及仔细思考刚才眼前的景象,我看了一眼电脑表显示深度已经到达了223米,这时候周围能见度居然降至几乎只有半米。这是很糟糕的细淤泥,从其绵密程度来看我判断没有10分钟是不会有明显改善的,得立刻撤离!这时候因为看不见周围环境我选择用不多于15秒的时间,去寻找身边可能存在的第二结点位置去固定线轮。可是遗憾的是我发现周边的岩壁都是光秃秃的内凹结构没有任何凸起。于是我决定撤离优先,立刻解开双头钩锁住线轮,放在靠岩壁的底部,示意在侧后方的老张捋绳撤离。我们双手捋着引导绳开始出洞程序。期间我发现因为dir JJ的lola阀门位置较高,斜着的引导绳有一部分挂到了老张的lola阀门并且有加剧缠绕的风险,如果不及时解决在200多米的通道必然是糟糕的结果,我抓着他的CCR底座往下一按然后左手抬高引导绳,成功将挂住的部分脱离了开来,推开老张一些距离后,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我们回到213米的湿骡子结点处时,问题解决,豁然开朗。沿着主绳我们开始上升,整体的上升和深水减压节奏很顺利,紧张的情绪舒缓下来,我开始有时间回想刚才碰到的各种情况。后来回顾老张头上的潜水记录仪拍摄的视频时候,我们发现了沙尘暴的起因,就是很简单的因为到达目标深度时候老张给自己BC充气慢了一拍,负浮力产生的惯性较大,他用手撑了一下斜坡地面,估计脚蹼可能也带有一些搅动。重装CCR的惯性让他越过我到了稍微更靠洞内的位置,这也是为什么我打好第一绳结时候发现他在更靠里。这个斜坡通道底部的淤泥是那么的细,以致于老张简单地触底动作搅起来的淤泥顺着斜坡慢慢往下蔓延,逐渐弥漫了整个本来就不宽敞的通道。然后为什么会有轻微的引导绳卡阀门呢,老张反思当时因为调整浮力慢了一拍导致打起了淤泥,在他的视角里面能见度降低比我更明显一些,在210多米的深度遇到这个情况使得他的呼吸节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急促,体感到了二氧化碳的堆积,让思维反应不再敏锐、肢体协调性也有所降低,所以引导绳的位置距离没有管理的很精确。不过好在这就是有默契团队的价值,有时候潜水中的意外情况是很难百分百完全避开的,大部分问题单人也可以解决,不过可能会花掉更多的时间,在这种时候强能力buddy的作用就体现出来。我们的底部深度和时间都在计划之内,虽然有其它的意外但是都成功控制住了。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大意外却不是在这里!我和老张按照计划减压,节奏紧凑高效,进行到RT 75分钟的时候已经正式出洞口,进入了开放空间。这时候我的心情非常舒缓,安静得做着减压,同时我也留意到了附近出现了我们都认识的老屠和曾晖竣两位正在fun dive的潜水员。几分钟后,突然一阵连续的横向灯光扫动打破了心情的宁静!技术潜水员都知道这是特别紧急的灯光信号,我立刻侧头发现老张正趴在洞口36米的斜坡上,吐着气泡!?我立刻游到他身边确认了他已经切换到了JJ的OC背气,趴着头、右手捂着二级头,左手还在给我持续横向扫灯。这时候的我极度疑惑,很不理解眼前发生的情况,我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一切可能会导致这个场面的原因。因为老张身上挂着备用CCR,如果是JJ出现了问题,他切换到了OC背气后,直接使用备用CCR即可,为什么还要趴着吸背气呢?他双腿垂在坡上连中性浮力都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出答案,立刻尝试着和他进行手势沟通,但是老张无法抬头,只是一味低着头吐着泡泡用单手示意我他“脑部有问题!”。我掏出记事本写字询问,却被他推开表示无法阅读。此时的我,如同心脏被岩石砸了一般沉痛,心想:完了!不会是减压病导致中风下半身瘫痪了吧!在来到老张前面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我,却仿佛周边时空凝滞,脑子飞速运转,好像过去了十分钟之久,我扫了一眼电脑表,这时候的TTS是300分钟!我的天,5个小时的减压,如何带着可疑严重水中减压病的buddy平安升水?可是这时候我又开始了新的疑惑:为什么我的身体完全没有任何异样,而且同样的上升和下潜速率我们在过去的212米潜水也在使用,大家都没有问题,这次从111米的第一个减压停留站开始到现在都已经36米了,前两分钟他还好好地,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我依然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这时候我还是没办法和老张有效沟通,我尝试安抚他的情绪,但是看着越来越小的Delta+5我知道这时候应该到下一个深度去做停留了。我想尝试着询问老张是否可以切回备用CCR,因为这样oc资源就可以节省下来,毕竟这台胸挂CCR看着没有任何问题!紧张焦灼的情绪之下,我听到了老张不间断得发出“嗯...嗯...嗯...”痛苦的呻吟声,他开始理解我示意的切换到备用CCR的建议,可是他只要吸几口就表现出极度的抗拒然后又吸回背气OC。这时候的我其实并不担心OC气量的问题,因为我们做了1.5倍的气量备份,也就是说除了这台完好的备用CCR之外,我们的理论OC气量还可以支撑1~1.5个潜水员完成剩下的潜水。我来不及思考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为什么,开始关注减压的效率,因为我们在模拟所有的紧急情况时候,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种情况是潜水员可以呼吸OC但是不能呼吸完好的CCR,最麻烦的还是他只能趴着不能建立中性浮力!这是什么奇葩的情况啊!我得在尽快时间想出应对方案。跳出来说一句,当时的我,万万想不到大半个月后老张回到青岛医院检查,出来的最后结果是耳石脱落!原谅我的孤陋寡闻,当时的我从没听到过这个症状的名词,我甚至不知道人的内耳里面的碳酸钙结晶体(耳石),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脱落!它帮助人们保持感官平衡,感受速度和位置的变化,非常重要。困在36米,我顾不上思考各种“为什么”了,老张选择负浮力趴着,伴随着痛苦呻吟声音肯定有他的原因,我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关注他的OC气量和兼顾他的减压效率。简短的手势沟通后,我示意要带他往上走,这时候我只能想办法给自己充气然后拉着老张的lola阀门一点点往上挪动,因为我知道我们必须有节奏的脱离这个可以直接滑进南洞的斜坡,最理想的位置就是侧上方30米的一个完美内凹半开放区域,上有斜坡下有地,我们的备份OC减压气瓶也全部在那边。花了五分钟缓慢挪动到30米时候,电脑表的减压停留深度指示已经几乎要离开30米了。来到这个滑不下去的开阔地方后,我开始给老张操作必要的deco OC气体切换。此时老张的状态稍微稳定一些,能看出来他的紧张情绪缓解些许,他又开始尝试切换到备用CCR(我当时以为JJ出问题了,最后才知道JJ也没有大问题),这时候他开始了令我惊恐的第一次水中呕吐,老张把上午吃的早饭都吐了出来,我在边上非常紧张,抓着二级头随时准备塞回他嘴中并且排水,因为我知道如果他在这时候他呛水了,情况就会非常非常危险。如果过多的水不慎呛入肺中,我是不可能帮助的了他了。好在老张给力,当天全程的十次呕吐里没有一次呛水,我悬着的心才得以一次次落地。随即我开始帮老张取挂所有需要使用的减压气瓶,帮他检查标签、打开气瓶、抽出调节器、再收回使用完毕的调节器、取下气瓶、最后轮换气瓶甩到身后、再挂上下一个要使用的减压瓶等。老张的极度难受状态在30米持续了半小时,这半个小时我看着电脑表TTS几乎没有变化,我知道我们在这里已经越来越接近饱和了,再不上升的话会有严重的后果。因为老张不可以中性浮力,一旦中性他就会出现想要呕吐和侧翻的情况,说明他已经无法控制身体平衡了,我依然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但是也没办法只能这样提着他的阀门继续往上带,我借助岩石的位置一点点往上爬,他也会尽力用手抓石块防止自己滑下去,爬一段累了就休息一会。按照减压的指示计划我尽可能踩着减压时间边界,维持效率,如果他想呕吐了我就停下来随时准备协助紧急排水。提到21米的时候,我忽然感受到了右手臂的一阵疼痛,我知道这是轻型减压病的征兆,因为我右手是提阀门发力的手臂,持续的肌肉发力让气泡过度堆积。于是我不得不松手把他放在一个缓坡夹缝中,我自己稍稍往深处挪了半米,顶着老张JJ的底座防止他滑下去,等待着手臂的疼痛消失。果然过了8分钟左右时间后,手臂的疼痛感消失,我开始更谨慎地拽着老张往上减压。这时候我也看到了再一次下潜fd的老屠和曾,我示意他们过来写文字告诉他们老张遇到了奇怪的症状,我无法判断是什么,也许是减压病,但是目前一切还算稳定。不过考虑到一些未来的潜在不确定性因素,我让他们去准备轮换支援我。漫长的减压过程中,我时刻关注着老张的呼吸情况,及时切换和轮换减压气瓶,比较欣慰得发现他在呕吐完所有食物后,精神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善。这时候已经距离事发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我们也正好来到了12米。这时候曾和屠带来消息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一些其他也许有帮助的后勤,岸上正好路过的韦乐也帮忙准备了大纯氧,虽然我们的OC储备是够的,但是拥有绝对冗余肯定是更令人安心,如果老张真的是减压病,那么可能他会需要在水面继续呼吸更久的纯氧。同时,曾也带来了消息韦柏阿捏也正在赶来路上,以备潜在可能需要的帮助。就这样,时间一点点度过,到达六米的减压区域后老张状态越来越好,他和我开始可以写字,表达了猜测是耳膜穿孔的可能。我惊呆了,居然只是耳膜穿孔吗?表现出来那么严重,但是又为什么会突然在36米减压时候耳膜穿孔了,我依然无法理解。好在他已经可以写字并且不再痛苦呻吟,我知道难关已经度过了。因为要协助老张操作呼吸纯氧时候的air break,我也忙忙碌碌。时间过得很快,我在完成全部减压之后陪着老张到总时长7小时,因为曾晖竣在这个时候又下水来6米查看情况,老张表示身体还不错可以继续减压,为了绝对稳妥,我建议他们组队继续再呆个半小时左右,而我选择先升水。长时间的手部发力让我袖口进了一些水,手臂冷,体感不太舒服,不想再呆半小时了。最终老张升水之后过了一些时间,开车过来的韦老板和阿捏也都到了,尽管最终没有用到他们的帮助,还是非常感谢这份关心和热心!整个潜水在晚上八点多全部结束,升水后的老张除了天旋地转无法正常站立没有其他不适。为保险起见我们叫了120将他送到都安县城医院做检查,结果是一切都是好的连耳膜都是完整的没有穿孔。这就让我们更加的感到疑惑了,当时觉得也许会是美尼尔综合征吧!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223米水底视频截图X2、我们下水前、老张平安上水后
2022年12月的潜水就是这样戏剧性的结束了,天旋地转无法直立的老张在床上躺了几天后,终于可以较为熟练地弯腰站立,无奈九顿村忽然开始了新冠的大蔓延,成为小阳人后我们又继续躺着修养,前前后后一共半个月时间。可怜的老张,折腾得够呛,他在元旦前夕回到青岛之后才有机会去更大的医院做全面检查,然后发现是耳石掉落,重新装回去之后身体就很快恢复了,居然就这么简单。我呢,反复回想当时在36米到21米之间的每一个反应瞬间与坚持,回忆当时的内心有多么困惑和悲凉,回到陆地后的我就有多么的感恩和愉悦。当时在水下,实话说我思考了很多次,也许呕吐中的老张会有不测,那种情况下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该如何接受这个可怕的事实?一边提着阀门往上爬行的我,一边做着心理建设。这情形似乎让我又闪回了2019年事故后的心情。实话说,这一天的后劲有点大,我在整个接下去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面都几乎决定我不想再往更深探索了,因为这个虚惊一场又让我近距离尝到了三年前的惊愕与痛楚,不敢去深想。先度过春节再说吧!

3.3
思考、思考、再思考

曾经有不少人提出过,多人团队怎么能在220米之下很好的协调节奏?这个确实是一个困难的问题,因为历史上就罕有多人团队在洞穴内完成这种深度之下的团队潜水。是不是之前几个月的顺利,让我忽略了一些潜在更大的风险? 我得思考、思考、再思考。老张是我所有深潜学生里面进步的速度最快、幅度最大的,其心智态度和性格习惯,都非常匹配技术潜水。这次如此奇葩的意外情况说明了什么?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老张也有总结当天水中有待商榷的操作,我们进行了多次的复盘。其中比较明显的一个点就是下潜至水底时,老张因为充气不及时触底了,扬起的细泥搅浑了整个215米通道的能见度。这时候,老张同志在早先基础课程时候暴露出来过的一个老问题开始凸显:较大的环境和技巧压力之下,呼吸速率会明显加快,SCR/RMV增大。在以往的OC可控训练环境之中,SCR增加的代价最多就是提前结束底部潜水,减压气体因为备份充足不会是问题。但是现在我们到了一个不是训练潜水可以模拟的环境了,呼吸速率的增加带来一个直接的问题:二氧化碳堆积。过于专业的讨论就不展开了,吸附剂和呼吸循环相关的问题是系统学说,简单来看就是如果在220米左右的深度潜水员加快了呼吸节奏,即使还未到喘气的程度,但是依然会有造成困扰的CO2堆积症状。其部分负面影响有:思维意识不再敏锐可能伴随迷醉感、视觉视野变狭窄、生理和运动机能减损引发肌肉动作形变或者更深层次的呼吸系统相关问题,等等。一些肌肉控制精度的损失,在100米左右的深度可能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在220米就很容易引发连锁反应。我知道这些都不算老张的个人能力问题,因为要讨论能力就得有一个框架范围,深于200米之下的潜水在任何的潜水组织或者教学系统里面都是不存在的。原因就是环境压力过大,气体分压太大,潜水员相比其他浅的深度而言,太接近生理的极限,容错度太低。我意识到这种深度已经是做团队潜水的极限了,如果上次223米我们没有任何问题出现,也很难保证下一次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在这里有一个精确地词汇:individual susceptibility,意为每个人易受影响的特性都是不一样的。相对来说我比老张在超大深度的环境压力耐受性就更稳定一些,这个东西基本上近乎天生。潜水探索家前辈Sheck Exley本人也是验证过这种差异性,在他二十几年的洞穴探索之中有过很多个人的感悟。其中关于气体迷醉的耐受性他有过一些表述,虽然他对气体迷醉的耐受性经常有针对性训练,这种针对性训练的价值依然是有的,但是方法方式需要特别考究此处不做讨论。接着说,显而易见的就是Exley天生对迷醉耐受强于其他人。但是,Exley在HPNS的耐受上却一定程度弱于其他人,例如相比和他一起同场地solo潜水的Jim Bowden,或者如Nuno Gomes。在南非Bushmansgat深潜时候,Nuno Gomes对HPNS的报告相对比较轻微,有过一次有明显感觉但是可控。但是Exley在同样地方却遭受了他有生之年最强烈的一次HPNS症状,他在Bushmansgat到达210米时候开始感受到强烈的HPNS引发的视觉故障和呕吐晕眩感,按照原话就是:“looking through small circles with black dots, and started convulsing”。这个时候在常规的潜水之中,潜水员应该就是终止潜水并且选择上升了,可是每个超大深度探索者都有属于自己对身体的判断,在这一潜中Sheck Exley选择了尽力忍受着这种强烈不适感,继续下潜,最后成功到达263米后返回。但是Exley在墨西哥Nacimiento Mante进行超大深度探索时候,却没有一次有很明显的HPNS反应,真是玄学啊!我在十二月和次年一月的每一个深夜都会静静思考那一天潜水中的种种细节,琢磨是不是哪些环节优化一下,情况会有所不一样。接着上面所说的复盘,我和老张二人团队在当天下潜的效率很高,速率基本达到当年的相对最快,比期望速率快了2米/分钟。如果说是因为这个2米/分钟的速度提升导致了小问题的堆积,稍微有点牵强,因为我们特别熟悉南洞通道,这种熟悉度让结构风险变得很小,情绪紧张感也会很小。上升速率稍微比计划还慢了一些,也比往先高效时候的上升速率更低,这个也不像是问题所在。减压的模型上虽然我对自己的保守度做了调整,但是老张会选择比我稍深的一到两站做减压,也等于是一个常规的保守度选择,依然不像是模型的原因。整个减压过程中最大的可疑操作,就是老张回忆在36米减压时候感觉自己有一点耳鸣的感受,就像往先陆地上日子会出现的感觉,然后因为他当天使用的头套是一个新头套,勒得比较紧。这个耳鸣在更深一些地方减压就有开始,他因为感觉自己身在开放水域了,比较有安全感,选择去拉了拉勒脸的新头套,天旋地转就随即开始了!我们分析是拉开头套灌入的冷水,进入外耳,刺激到了耳部肌肉群进行收缩,耳石就被“挤了出来”,瞬间老张在水中丧失了平衡,失去位置方向和速度感,整个人天旋地转,也就有了前面描述的经过。至于他为什么不能用CCR进行减压,一台背挂一台胸挂,两台功能正常的CCR但是都无法提供当时的老张以舒适的呼吸感。我们猜测是因为使用CCR时候相比OC更大的呼吸做功(WOB)给当时失去了平衡感的老张更强烈的恶心呕吐感,所以才会有他每次尝试切回CCR时候,都会伴随无法控制的呕吐欲望。那问题来了,超大深度的减压潜水让体内堆积的惰性气体高饱和度,是否对耳石的掉落有直接影响呢?这个答案无从考证,甚至我都还没找到类似相关联的历史案例。我个人觉得多少会有一些关联吧,虽然耳鸣不能直接和这个饱和度划等号,因为在不潜水的日子里老张也会有耳鸣,但是较高的内耳压力或许还是有一些影响。我也相信如果当时没有拉头套这个动作,耳石应该也不会掉落,从111米就开始的减压证明了整整过去的25个减压停留里面,身体组织自身的结构已经趋于稳定。冷水,确实是导致机能故障的一大原因!就像冷水失温的潜水员更容易得减压病一样。可是,站在当时老张的角度,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拉头套会有这样的后果呢?给当时的我们100次不同的紧急情况模拟,我们都想不出来水中耳石掉落这种情形,更别说去预演这个情况之下团队需要做什么特殊流程了。所以最大的庆幸,就是我们给自己做了CCR备份之外还做了足够的OC备份,我们确实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潜水员在双CCR都正常的情况下,不能呼吸CCR只可以吸OC,只可以趴着,同伴去全程协助上升和帮助减压瓶切换轮换,团队怎么有效地完成5-6小时的阶段减压?”这个问题。我也在思考其他开放水域潜水支援的意义,虽然我对自己在深水的反应和处理问题能力很有信心,但是到达开放水域之后,我自身是处在减压状态的,很难以大工作量的方式去帮助另一个需要长时间减压的伙伴。特别是buddy还不能中性浮力或自主上升,也不能自主取挂、切换、轮换减压气的时候,这时候如果有特别训练有素的开放水域支援潜水员,其意义会很大。但是,但是,问题又来了,这种奇葩的情况所需要的支援素质要求太高了,因为潜水任务太复杂,导致减压的逻辑复杂,深度和时间需要又稳又准,支援者需要可以精确地操作所有气体切换和轮换,可以准确的阅读开放水域环境,选择最合理的上升拖拽路线,有很好的体能和心理素质。想到这里我就陷入沉思,因为要达到这种程度的潜水理解,可能需要支援者至少自己完成过T2及以上级别的课程,如果有多个非课程的百米潜水经验的话更好。这样的潜水员在全国范围都很少了,日常潜水要组建这样的团队对后勤的要求太高,大家所付出的时间成本也很大,社恐的我不禁陷入沉思。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我们在30米的OC减压瓶补给站、老张的双CCR系统223米这一潜证明了OC气体备份的重要意义,不可被完全替代
我内心深处开始理解为什么说220米之下的潜水是那么接近极限,其极限的含义不是简单的个人潜水能力的考量,还是全部参与这个事情的团队的集体考量。所以,底部团队的人数越多,这种潜水可能出现的问题的概率就是几何倍数增长,成员间互相帮助的有效性也几何倍数的下降。综上所述,我理解了为什么历史上还没有团队下250米洞穴的例子,并不是他们不想有人在水底互相帮忙。虽然Richard Harris和Craig Challen在Pearse Resurgence的双人团队245米潜水已经非常接近这个极限,但是他们这帮湿骡子的潜水经验能力、对自己身体的理解和后勤完整程度都是世界范围顶尖,目前也只有他们可以如此接近。我意识到,只有SOLO才能去潜258米了。老张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恢复,他私下也和我讨论很多高阶反应速度、情绪调整等问题,目前看来220米左右是他的个人状态瓶颈,如果需要更深层次的突破他也得付出更长久的努力和调整。可是作为3年前才在抚仙湖和绿窟潭开始用学OC双瓶进阶课和深潜课程的学生来讲,老张已经走得非常远,我很欣慰他从最开始启蒙时期纠结“姿态形象”的他,成长为成熟、稳定、可靠的有能力做150米范围深水支援的技术潜水员,这个本身已经罕见。以往在南洞做210米以下潜水我们都是团队潜水,这时候要转变为SOLO也是我一个新开始。我时候已经从12月的事件中缓过来情绪?我得仔细想想。

3.4
冥想和听从内心

2023年随即到来,我知道自己在九顿租的房子在6月初到期,5月份按照往年经验是雨季前夕,水况可能会很差,1、2月份有农历新年的正月,经过老张耳石事件的虚惊一场后,我想在春节的前后多陪伴家里人。所以可以留给我做决定的日子基本上只有3月和4月。虽然258米是很早就有的目标,但是这时候要实现这个目标带来了几个现实的问题:九顿210米之后的洞穴环境很清晰是两个不同的通道,我习惯上下水的区域是南洞,可是南洞在当时视觉上已经没有高效前行的通道结构,也许再往下都是缓坡我可能还没到达258米就已经先到底部时间的极限了。如果选择北洞的话,按照老猫的描述是从南洞202米跳线过去后,会有更清晰的下潜通道,也许效率更高,可是我还没有沿着南洞202米的跳线过去北洞考察过。在加上老猫当初下234米时候的方式是南下北上,我在北洞并没有直接下潜到200米以下过,如果我也要南下北上大穿越,就还需要多做至少2个200+米的check dive潜水才稳妥,这是一个很消耗的过程。如果我从南洞跳线过去北洞,完成下潜后再回到南洞,这又是等于徒增一段200多米的横向游动,减压效率低下。这些都是令人困扰的问题。当程序出现卡壳时候,我开始思考针对自己SOLO可能存在的更高效的减压逻辑。之前和老张一起潜水时我控制了节奏去匹配他的个人体感,他对边际因子GF(gradient factors)的理解和大部分我认识的潜水老手一样,都偏向传统教学课件的要求。我在当时的探索思路之下,对GF的理解更倾向摸索自己的数值。但是团队潜水就必须要有兼顾和平衡,因此我没有大幅调整各项数值。关于这个“个人数值”的理解,实际上简单地说就是每个人一定会有个体差异,减压和气体耐受等因素在很多的情况下都是玄学。Sheck Exley在他经典著作《Caverns Measureless to Man》里面有很多精彩的经历感受分享。在Michael Menduno对他的采访《Exley On Mix》里面,Exley也有一些关于个人体质摸索与测试的探讨。冥想和推演潜水过程,都很有帮助。我对自己以往的大深度潜水数据做了精细分析,纪录不同节奏参数和深度下大致的人体体感,反复回想各个深度时候我的应对流程和视野范围,加入一些假想的紧急情况,模拟自己能否快速做出思维反应。这个过程可以帮助我更清晰地去思考下一步自己的目标。3月初的时候,时隔2年半我再次教了一班深潜1课程,看着美丽的抚仙湖,我反复思考着九顿南洞的水底环境。实际上自从跨入新年以后,南洞223米往深处瞥去的模糊记忆,在我心头反复出现,我相信看到了一个逐渐放宽的倾斜通道,但是具体的样子没能看清。这个景象到了三月份我站在抚仙湖边时,忽然成了一份心中的能量。我想去继续探索这块未知之地。深潜课程的每个夜晚我都会花点时间模拟各种在底部可能要面对的情况,计算大致45度斜坡所需要的行进效率,推演人在200米以下一共需要的时间长度,调整减压参数。思考成熟后,我在月中时间告诉了许久未见的朋友们,这个潜水需要朋友的协助才能更安全得完成。因为数字3是我的幸运数字,就是3月30日了,right feelings。

3.5
258米 for Daisy 以及小彩蛋

是时候去实现第二个目标了!根据我推演的潜水过程,和优化了的新减压节奏,如果一切顺利整个水中时间会持续大约9个小时。失温是不可以出现的情况,朋友们带着的电加热电池仓都会是我的备份。此外,除了支援团队携带的备份气体,我自己也应该要有一套标准的BO OC气体。所以我提前一礼拜回到九顿的房子,开始配气和准备check dive。3月27日,我进行了南洞184米的SOLO check dive,布置了我个人部分的备份气瓶,并且测试了以后要用的减压新参数,体感非常舒适没有任何问题。3月28日,朋友们:王远、韦柏、老张、老金、阿捏都来到了九顿,他们进行自己的check dive和潜水任务。我在两个下水日之间隔了2天的休息,这样的间隔节奏是我现在很喜欢的状态,充分休息,游刃有余。这次潜水开始之前我就和王远说因为我隐居生活很久了,不习惯同时面对很多人,更喜欢安静地去做这个献给大米的潜水,所以希望过来的朋友们都得是我熟悉的老朋友,并且人数要尽可能得精简。28和29日如同过去的半个月时间一样,都是调整心境和保持规律作息饮食的日子。作息和饮食是尤其特殊的两个点,我在之前的潜水并没有特别注重这块,因为总潜水时间还没有特别久,但是这次的潜水我有准备也许可能会需要10-11小时的总时间。这一切都会和我的整体效率有很大的关联。在水下呆那么久时间,独立完成减压,就需要摄入足够的能量同时不能刺激到肠胃,否则...大家都懂。如果要说稍微有的一些令人紧张情绪,那就是从23到29号期间,整个都安都有不间断得降雨甚至时有雷暴雨,这对下水并不是很友好的讯号。我知道南北洞的水流大小主要和上游的降雨量有关,但是本地的雨势也还是会影响到后勤的效率和自己下水时的心情。不过我相信30号都会好的,我告诉朋友们无需担心。29日下午我还把自己的下水全计划,支援组的分配建议和特殊紧急情况下的备份减压流程都告诉了朋友们,大家都很了解我现在喜欢一个人呆着的性格,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住着,没喊我吃饭,没有给我任何社交层面的干扰和压力。为此我很感谢!说到信心,前文我提到过老张耳石掉落事件让我想起了大米遇难时候的感受,心理压力飙升,为此我一度觉得自己有点抗拒再有可能去面对这类型的情况了。尽管老张成功地回到了水面,他还经过复训可以回归百米潜水了,我对当时当刻的揪心场面依然记忆犹新。有趣的是,3月在云南教课期间,我忽然找到了一个新的视角去看老张这个事件:我仔细回想了我自己在那一潜中一直到223米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和反应,再回想在36米面对失去自主执行潜水能力老张时候的反应,我忽然意识到那一潜,很有可能会比我自己SOLO 258米所要面对的心理压力更大,而且我挺过来了!这个想法在我脑海围绕了好几天,我反复观看当时的记录视频,琢磨我在其中需要避免的潜在风险,推演了几天,我觉得自己有能力以高效率去完成这个目标。虽然当时的我还是那么社恐,不知道支援团队会有几个人,但是我相信我自己的心态、能力和身体素质。然而,即使有信心,这还是一个尚且没有先例的潜水。进行大难度的技术潜水的探索者心里面都有一个共识,便是哪怕做了万全的准备,依然有可能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形发生。充分的准备和良好的训练背景,都是一种训练自己面对意外时候高效淡定处理问题的前提,可是有些意外甚至是连预演的头绪都没有。也许就如同12月份老张的那个情况,如果没发生那个事件,我可能很久时间都不会听到耳石症这个名词,也很久时间都不会如此生动得体验到OC备份比纯CCR备份的这层优势(尽管我自己一直都是偏好OC备份)。所以我开始更多得给家人打电话,开始更珍惜自己的每一餐饭,珍惜每一眼蓝天白云,珍惜每一件身边的日常小事。我觉得这不是一种悲观情绪,相反,这更像是我内心深刻意识到自己需要很专注得完成目标,是一个专注的情绪基调。下水日当天的故事性反而比我之前讲述的经历要简单和平淡很多,就像人生一样,很多意外不论好的还是坏的,都更容易在不期之中降临。我早上起来之后,如同平常日子检查装备,吃早餐,到水边看水、撒酒祈福,这时安静的水边忽然被金色阳光划破,回到九顿村一礼拜间最清澈的太阳光出现了!那一刻还是真的令人欣喜与感动。按照计划时间地整理好装备,我带着画了各种有意义图案的JJ来到水边准备下水。当天朋友们分为三组支援,王远和韦柏是深潜支援计划在我上升至111-100米间汇合,老张和老金是中水支援计划是在63米左右汇合,阿捏是浅水支援计划在30米时候和我汇合,全程朋友们会有适当间隔休息后轮流下水,让我减压的全程身边都会至少有一个人陪伴着。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后勤日和下水日的一些瞬间

下水前,我仰面看蓝天白云,聆听清脆鸟叫,身处青山绿水,调息后和朋友挥手开始示意下潜。我发现经历了这么多过往的经历后,这一潜比我想象中要心平气和很多。在之后的数据分析里面我发现这一潜我的下潜和上升的效率都是个人历史最佳,到达水底之后节奏舒适,虽然也碰到了一些意外。第一个意外是我本以为去年12月时候留在223米的线轮会连同引导绳贴着坡底,结果到了213米时候我很惊讶的发现引导绳是完全绷直了,就像打了结点一样,这让我非常疑惑,往前游动后才发现原来是从南洞口落入水底的水草都挂到了线轮的上面,堆积在一起,微微的负浮力把引导绳绷直了。眼前的景象让我哭笑不得,黄褐色的通道内,居然有一大坨绿色的圣诞树一样的东西!确实出乎意料之外,我用了1分钟时间小心翼翼得把线轮从圣诞树里面解救出来,动作得控制地很小幅度因为底部都是细淤泥。解救出线轮后我解开双头钩,开始拉线,这时候的通道比上一次看起来就清晰太多了,和我心心念念的模糊画面一样,当我游到230米左右时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个窄口已经放宽很多,45度的斜坡也逐渐变成了短暂的横向转折,伴随着的就是一个迷你竖井通道。我在230米左右找到一个很不错的第二结点凸起,打结后继续往下,当来到236米时我的跳线线轮已经拉完,这时候我开始掏第二个线轮准备连接。就在这个时候第二个小意外发生,我在操作双头钩的时候发现此时我的双手有轻微控制不住的颤动,典型的HPNS反应。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当时情况下有精确度的损失,这点我能感受得到。轻微颤动中双头钩没有被抓牢从手缝中掉了下去,落在斜坡上。我思考了两秒是否要去捞起来,但是因为我当时处在坡上一米多的位置,下去捞钩这个动作对CCR而言浮力改变有点明显,我担心坡上的淤泥被搅起又形成低能见度。所以选择了放弃,使用身上挂着的其它双头钩。这时候的我意识到自己应该更注意呼吸节奏和肌肉控制,我拉着线轮继续往下,在这个阶段节奏开始顺畅起来,HPNS的影响逐渐弱化。翻过一个小山包之后,洞穴出现一个横向的小弯折,此时通道还是挺宽敞的,然后我很惊喜得发现了一个新的竖井。当我到达竖井上缘时,深度也已经越过了250米。我看电脑表,依然在计划时间之内,我还有一分钟可以往下,不过这时候的操作就有点tricky了。因为背过重装水肺装备的朋友会知道,当你处在明显的下潜势头时候,如果只是靠充气要让自己停在一个精确的深度是很容易出现误差的,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因为刹车不及时而越过目标深度,所以我在早先的南洞潜水时,经常会比目标深度深个几米,当然这也是计划冗余之内的。可是这一次不行,我希望之后电脑表的数据显示就是258米,而不是260几。所以我在翻过250多米的小山包之前,把引导绳带到了竖井边缘的一块坚硬而光滑的岩石卡口附近,给引导绳以较强的附着力,然后往下。很快,JJ控制器上就即将显示258了,我边充气边用手抓紧线轮,将自己强行刹停在了258米,然后继续充气建立中性浮力。我看着电脑表长舒一口气,幸好没有变成其他数字啊!抓着线轮,停在258米所在的南洞新竖井,我开始环顾四周观察结构,这个洞厅相当宽敞,与南洞210-250米这段的斜坡和蜿蜒结构完全不一样,更加像主通道的感觉。但是我停留的这个位置有一点尴尬,因为我眼前居然正好是一个内凹的岩壁,有小小的穹顶,不适合背挂JJ进入,容易撞头。如果看向侧边,因为洞腔宽敞,目测游动距离需要约5米,也没有看到特别清晰得凸起结构,我评估了当下如果寻找结点并且打结可能会超过计划时间大约2分钟,这可能会是一个很大的风险。在这个深度每停留1分钟减压时间可能就要增加大约50分钟,我担心会有失温的风险。当然我也可以收轮往上去寻找沿路的结点,但是这就不得不说道这个手中的线轮的故事了,这个粉线白轮是我和大米一起在2019年带去加拉帕戈斯船宿时候用的线轮,意义非凡,我想将它留在258米。所以思考几秒后,我决定将线轮扣上双头钩,垂在小竖井之中,然后我缓慢上升,在前面提到的竖井边缘将引导绳轻轻提起来,找到一个很不错的凸起岩石绕了两圈,形成一个较为稳定的准结点结构。我带着的这个曾经属于大米的线轮下水,并且用它拉线到目标深度,这就是献给她的小彩蛋 :)。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一就是拉线到258米的大米的线轮其它几张图都是记录了一些有意义的画和他们的“水下陪伴”
后面返回和减压的过程非常顺利,因为我在主通道的效率很高所以来到第一个停留点时候比预期提前了一分钟。当我经过了几个深水减压停留来到105米时候,我开始感受到眼前的灯光晃动,我知道是深水支援组的朋友来了。接下来从102米一直到升水我都有伙伴陪伴身边,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个电加热电池和一些水下电影,让减压变得更轻松,Nice!




后记(一):关于 “人生的意义”
到了这个部分,我想要阐述和讨论一些颇有哲学意味的话题了,可能我下158米和258米的第二动力就是为了这一刻。人生的意义为何?我们要为自己的梦想而活,还是要为家族期望而活,或者是为了实现社会的普世价值观而活?这是个开放性的话题,我不想做过多的辩论。因为关于上面的话题,社会中肯存在极其对立观点,必然的结果也是双方互相说服不了对方。我的个人观点是:如果你已经明确得知道自己热爱的是什么了,验证和坚持几年了,那么,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尽力去用空闲的时间去善待身边的家人和朋友,不要颓废也不要想当然;努力去获得他们的祝福,用主要的时间去活出自己,去做热爱的事情,去看想看的世界。但是如果家人实在不理解、不祝福怎么办?我想,如果你能坚信你做的事情是你的一生挚爱,你可以抵御各种压力,拥有坚持的决心和灿烂的憧憬,那就冲吧,不要太在意外界的眼光!当然前提是这个事情不能是违法的事情。大米热爱潜水,也遇难在潜水之中。的确,她遇难的环境是出乎意料的极度恶劣,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能提前预知并及时阻止这个事情的发生,我自己也差点在事故中因为水下BO而去世。我后悔吗?当然后悔,但是再后悔也不能让时光倒退,可是我为什么要重返技术潜水?而且选择了更大的难度?难道我不考虑我的父母吗?这些问题,肯定会有人想说的。的确,我想过,事实上是我在整个2020年和2021年就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我也和我的母亲讨论过这个问题,诚实地告诉大家,我母亲是不希望我从事高难度潜水的。但是她看到过我从19年底开始极度抑郁的样子,她告诉我她能理解我为什么要重返那个世界,祝福我努力且平安。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小群人从事着极限运动的工作或者爱好,顾名思义,极限就意味着容错度很低,我相信其中大部分人都不是不怕死的,大家坚持的原因无外乎是热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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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图片上面的八张图都是2019年11月大米在佛州享受潜水和陆地美好的瞬间,这些瞬间定格了爱和生命的灿烂。
追求热爱的过程中可能会有意外,也可能会一帆风顺,我发现哪怕是安稳生活做着朝九晚五稳定本地工作的人生,也是有可能会有意外。这句话大家应该不会否认,因为意外和明天谁先到来确实是未知的。我承认做高风险的运动其意外的概率更大一些,是的,不可否认。不过我和我关心的人们,我们都知道我们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想让自己专注地运动和更安全一点,再安全一点。从出现过的错误里学习教训,并且改进。就像我为什么到九顿村租房子,一租就是两年,而且第一年我都没有潜水?这也是我为了让自己更安全的操作之一。没有样本可以借鉴,都只能靠自己摸索。对我来说我的人生思维可能已经和大部分人不一样了,大米的去世给了我太大的打击,让我对很多原本在意的事情变得不再在乎。我选择隐居的目的就是调节内心的压力,避免让自己抑郁,避免接触太多社会和家族的压力。是的,我面对家族压力的时候是很痛苦的,我在2020年尝试过很久,去成为各个家族人眼里应该成为的我,不论是大米家族还是我自己老家那边。我努力过但是抑郁了,迷失了自我,也失败了。在一部分人眼里,这也许是一种“自私”,但是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成为这么多家族人眼里的乖乖子,抑郁症让我过地好痛苦,一开始停不下抽烟也是这个原因。可能还会看到文章这个部分的朋友,多少能理解到那种放弃做自己热爱和擅长事情的痛苦,我发现如果自己一直那样下去,就和死亡了没有差别。我太重视精神层面的自洽了!
图片这是大米在2019年11月23日和我一起在佛罗里达Peacock洞穴 fundive时候,给我拍的一张爱心构图~永恒美丽的回忆~
所以我在2021年中开始,决定选择听自己的心,去做这一系列在当时听着有点离谱的事情。在当时的我完全没头绪如果潜完了258米我要做什么,我就是想去付出努力,这也可以给我一个两年之久的精神依托和灵魂栖息。对我来说精神压力的释放,比商业和赚钱更重要,所以我对在过去两年时间里选择放弃商业一点都不后悔。我相信,一件事情的意义存在于同样欣赏、或者热爱、或者认同这件事情的群体心中。打个比方,一部分人群有宗教信仰,如果硬要和有宗教信仰的人们扯其他宗教的逻辑,想改变他们的信仰,或者一定要去拿出无神论者的观点去反驳他们,这就变成......是吧,不展开这个话题了,各位应该能理解我想表达什么。希望人们都可以学会尊重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尊重人与人生活背景的不同!极限运动的内核是什么?我想,对于我来说就是源自于热爱,执着和改进细节,沉浸其中与自己和解,信任水,然后释放能量的过程吧。有一个纪录片电影,记录了Marc-André Leclerc的故事。特别得可以传达我此时的一些心声,推荐给各位:
图片登山家 The Alpinist  2021
其中一条中文评论:
图片如果看过纪录片了,记得一定是先看过影片后,就可以看一下这条帖子的讨论。我不发表观点,开放式思考:https://movie.douban.com/subject/34994748/discussion/637129291/


后记(二):关于 “纪录”
另一个有趣的话题,也是最近偶尔会有朋友问我的问题,就是我怎么看老猫在北洞创下的277米新纪录。其实那段时间我也碰巧出现在现场过,4月25日在北洞下了一次双158的时候,我就碰到了一部分工作人员。然后第二天我去找杨杨和Kiven聊天时候,在北洞过道上遇见了老猫。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准备要在当天干大事,以为只是过来检查传闻中北洞的一个减压舱,我和他聊了一些我在南洞下水的见闻感受、还有一些侧挂CCR以及气体相关的话题。后面我发现老猫开始给liberty作预呼吸,看到车子上N台liberty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个可能是很大的一个潜水了,我就没有留在现场打扰他团队的下水节奏,这个时候是潜水员最需要专注思考和环境安静的时候。我很佩服他的整个大团队,原因有好几个:一、我发现老猫抵抗外界干扰的能力很强,这么复杂的后勤团队在现场,加上我不知情得和他聊天许久,他还有条不紊完成12小时的潜水。这一点是我比较不擅长的一点,我在做比较难的潜水时候是最好可以不说话,也不希望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二、他组建的后勤团队非常全面,不光是若干潜水支援组、陆地和水下摄影组,甚至还有潜水医疗团队,然后在北洞水下十米处有一个完善好用的减压舱!后来我还知道减压舱内居然还有仪器做超声检测气泡。实话说,当时就住在马路对面的我,感受是相当得震撼。因为我在完成每一个南洞大深度潜水时候,都是尽力去思考怎么以old school的方式去完成所有的减压,尽可能增加减压效率的同时也要注重避免失温和保存体能。但是这个专业减压舱和潜水医疗专业团队的加入,就有点像冷兵器时代的骑兵遇到机械化军队的感觉,我不禁在脑海里面想象这可以让整个规划潜水的流程发生多大的节奏变化。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国内听说专业减压舱在民间大深度技术潜水里应用。三、老猫在创造新纪录时候的跨度非常大,我本以为我从223跨越到258的35米已经很大了,他直接增加了43米,而且是时隔了很久的时间,能够在长时间保持高状态是很不容易。而且根据老猫表述,他在277米过程中没有明显的HPNS症状,我思考我在236米碰到的手颤动算不算是明显的症状?应该是吧,所以他的身体素质状态真的棒。我思索,这个也可能和我在南洞下潜速度太快有关系,根据多种文献资料可知HPNS的介入和下潜速度有关系。以前Dr.Richard Harris就分享过他的个人体验,他在快速下潜的200米酒感受到过强烈的HPNS影响,但是在更缓慢的245米潜水中就还好。所以这个猜想我得在之后再调整一下下潜速度,继续测试一下身体的反应,也许可以有不同的数据产生。我自己心里面会打趣得想,258米作为中国纪录保持了28天。坦率地说我是有过失落的情绪的,毕竟我以为大米的这个数字可以在技术潜水圈久留一段时间的存在感。不过很快我也想通了一个道理,纪录的存在就是迟早有一天会被打破,而且纪录这个词眼并不是258米的初衷,我在5月8日发布的这篇超长随笔是它的初衷。留在南洞258米的大米线轮,是我作为潜水员可以给她的特殊浪漫:南洞的那块片区也使她(如果把我抠掉的话)成为了唯一到达过的人,她是第一个见证人。打个比方,有一点像在浩瀚宇宙里,独家命名了一颗金牛座昴宿星团内的一颗恒星之类的奇特浪漫吧。也有人问我有没有想法去创造新纪录,我表示那不是我的初衷,也不会是我当下的目标。虽然实话实说,我感受到过失落,但是那更多的是一种短暂的遗憾,也是对老猫团队的创新能力的小羡慕。按照计划我的房租马上就要到期,该搬离九顿了,如果我强行去破纪录,那就等于亲手改写了一个多月前我在南洞留给大米的258米独特的纪念立意,这岂不更是对我自己的嘲讽吗?如果未来要再回到九顿这里做更深层次的探索,那一定是要有另一个有意义的契机,并且我觉得有必要引入除了水下支援之外的其他后勤团队成员,学习一下这种复杂协作的方式。同时,追逐纪录本身也是一个需要辩证思考的行为,四月初的时候我看过Neal W. Pollock在InDEPTH杂志上写的一篇文章,很认同,其中一段文字讲的是如何验证一个潜水纪录是否值得去追求:就是去剥离“破纪录”这层最直接的目标以后,思考这个潜水是否在当下还有其他的项目含义、纪念意义或经济价值,如果答案是“没有”,那么这个纪录在当下就是不值得冒风险去追求的。以下是原文的摘选(全文链接贴在最后):
Record chasing can produce good outcomes, and some meaningful achievements, but when going forward is reliant on misplaced beliefs that personal motivation and superiority can overcome unforgiving limits, the outcome can be bad for both individual and community, even if considered successful.Care is warranted to decide on what ‘records’ are truly worth pursuing and what should be left alone. A simple practical test is whether an activity serves any purpose beyond the record attempt. If there is no other benefit or purpose, the value in it may not be sufficient to continue, especially when the associated risks may be high.

再引用大刘在《三体.黑暗森林》中的经典台词:

“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文明以岁月。”


后记(三):关于 “未来”
做技术潜水探索,在我看来是一个修行修心的过程。我尝试过用近乎苦行僧的方式去感受孤独,去面对纯粹的自我,在摸索中进步,抵御负面情绪,保持自律。这个时期对我有特殊的精神价值,特别是它协助我度过内心最抑郁的时期。可是,我得改变了,我需要去全世界各种不同技术潜水文化底蕴的地方,去学习新的经验和理念,升级装备配置。运气好的话,磨合出来一个2.0版本的团队,并且寻找一个有历史深度的地方做项目。希望找到一个乐于分享和鼓励讨论的平台,发散思维、促进互相学习和帮助的氛围。有点理想化,是吧,但是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有没有呢?对我来说,纠结用什么牌子的潜水装备,或者是讨论和什么组织的潜水员潜水,都没有意义。装备都是以实用性可靠性为准,无论什么品牌,一起探索的潜水员都是以认真专注和乐于分享为考量,无论什么组织。我还会继续教课吗?会的,如果时机合适的话。但是我会更在乎上课者的心态和目标,如果是真心想扎实基本功、丰富理论知识和提升潜水经验,我很欢迎,如果只是想刷证,我不欢迎。


后记(四):关于 “潜水参数”
对数字敏感的技术潜水员应该会发现,我在文章中提到过GF20/85和GF30/70这两个比较常见的保守度设置,但是后续的调整我没有列出来,那是因为我觉得虽然这些数据对我有效,但是并不一定对其他人有一样的效果。包括下潜和上升速率一样,我都没有具体列明。关于这个板块,其实可以有特别深入的讨论,可是因为门槛较高我就不在这里具体阐述,如果有感兴趣可以参考文末Jarrod Jablonski的两篇文章和NEDU的一个研究报告作为发散思维。我想分享一个针对技术潜水员的发散思维:团队化潜水与SOLO潜水是有很大的节奏不同。团队潜水或者课程潜水,需要兼顾所有潜水员的整体舒适度和安全性,所以选择大家都习惯和熟悉的“参数”是稳妥的。这时候团队在水下如果是使用Shearwater电脑表潜水,那么可以参考里面很有意义的高阶数据比如GF99、Delta+5、@+5,还有TTS、CEIL、SurfGF等基础数据,协助团队leader在不同潜水阶段中微调计划,是有价值的工具。对于SOLO潜水员的话,除了上面这些常见数据,关注电脑表新软件系统里面提供的上升下潜速率数字显示,或者是Gas Density气体密度等数据,也都有一定的自我监测价值。这些数据的应用方法,每个学有余力的学员都应该在深潜课程或者减压课程中,和自己的教练探讨一下,心里有个数。对于高阶的探索者而言,特别是经常需要减压潜水的潜水员,更需要吃透这些数据的含义,真的很有帮助。


后记(五):关于 “自律”
曾经的减压病让我吃尽苦头,也告诉我:保持身体健硕对技术潜水意义太大了。尤其是对于想走硬核技术流的潜水员们,合理的体脂率可以大大降低临界状态时候得减压病的概率;多做针对性运动、锻炼良好的核心力量和肌肉可以让背着重装的你不容易受伤;持续有氧运动锻炼心肺也能让呼吸循环的效率增加,降低CO2堆积的风险。除此之外,如果可以做到戒烟,就戒烟吧!烟草烟的一氧化碳造成的实际血氧分压降低,和不论各种烟造成的肺部变化及咽喉炎症都会让减压变得不保守,更会让CCR的使用变得不安全。如果实在做不到戒烟,那就至少在大减压潜水前一礼拜和潜水期间尽可能得不抽。除此之外,我还希望大家能更敏感得关注自己的身心状况。在技术潜水开始前,如果出现了任何肺部、上呼吸道、耳部以及心理层面的不适,一旦经过评估后,确定会多多少少影响到自己当天的状态了,都请及时叫停一个潜水。提前和自己的潜伴充分沟通,及时讨论下一步要怎么做,讨论是否要取消当天的潜水或者是改变潜水计划为更简单/保守的方案。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因为觉得会麻烦到团队成员而瞒着身体的不适,硬着头皮下水,这才是对团队最大的伤害!同时,如果你已经在水中了,但凡感受到了不适,影响了当下的状态,一定要及时和潜伴沟通,并且尽可能做出保守的选择。终止潜水真的不可惜,比起问题可能会堆积到大爆发而言,高效安全的撤离永远是最大的福气。曾经在水下看着身边的老张趴在底部,痛苦得呻吟和呕吐,心中未知他是否能熬过这个潜水,我告诉自己永远不想再碰到这样的场景。一定要对身体更敏感,也要做更多的沟通,不要不好意思!技术潜水永远都应该是一票否决制,任何人都要遵从内心,如果状态不好了,果断得评估和决定:我还能否继续这个潜水?逞强的代价我能接受吗?我爱的人们会为此受伤吗?我还能看到他们的笑脸吗?那我现在是否要取消这个潜水?相信自己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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